1998年6月13号,宿州市灵璧县聋哑学校空无一人。此时,坐在传达室的张春玲突然发现,校园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。她连忙喊了几句:“哎,哎,你找谁?”可那人根本不理她,依然自顾自地往里走。
张春玲三步并两步,拉住了那个女人,“打伞的,喊你呢,听不见吗?”女人明显愣了一下,立刻熟练地比划了起来。没想到,她真是个聋哑人。陌生女人见张春玲看不懂她的手势,立刻掏出本子写道:我来找我朋友的孩子,怎么不见有人,孩子们都去哪了?
张春玲看后,接过本子写道,“学校放假,要割麦子,孩子们都没回来,6月15号才开学。”看了本子上的内容后,女人明显有些失落,悻悻地走出了校门。
陌生聋哑女人,从学校宿舍拐走4个聋哑女童。
6月15日早上,学生们开始陆续返校。久违的校园,也热闹了不少。10天没见,同学们显得格外亲热,互相伸出大拇指问好。由于当天没上课,再加上到了学校后,又是收拾床铺,又是打扫卫生,累得不轻。吃完午饭,不少人都回到宿舍睡午觉去了。
没多久,聋哑女童梁宁宁就被人推醒了。醒来一看,身边围了一群人。有张水秀、陈攀攀和王小云,她们是同宿舍的同学。除此之外,身边还多了个陌生女人,正眯着眼睛朝梁宁宁笑,边笑边让她起床。
见到孩子们都醒了,陌生女人熟练地打着手语说,“我是你们同学的亲戚,想带他去我家吃糖果和冰棒,结果他人不在。走吧,我带你们几个去买糖果和冰棒吃”。也许是刚被叫醒,几个孩子的情绪都不是很高。
陌生女人没有着急,坐在床边,一边抱着张水秀,一边继续打手语,“你们学校的条件太差了,跟我去城里吧,那里什么都有,在我家住一夜,明天把你们送回来。”说完这些,陌生女人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张水秀的手。
看到张水秀被拉走,陈攀攀、王小云和梁宁宁,赶紧跟了上去。生怕慢一步,就没有东西吃了。原本,一个宿舍有6个人。除了他们4个外,还有马芳和席会琳。她俩的年龄最小,胆子也小。早就躲到了门后,不敢露头。
午休时间,空荡荡的校园当中,一个陌生女人,后面带着4个孩子,很快就引起了女工张春玲的注意。离得老远,张春玲就认出了那个女人。这不是前几天来学校,说是要找亲戚孩子的那个聋哑人吗?哈,看来是找到那个孩子了。
两天后,教导主任来报案,孩子还能找到吗?
6月17号下午3点,灵璧县公安局接到报警:聋哑学校的4个聋哑女童失踪了。那天,值班员是周伟和老侦查员朱贤真。队长李杰听到汇报后,大吃一惊:4个孩子一起丢了?这是件大事。
前来报案的是聋哑学校的教导主任,简单询问情况后,李杰更加生气了,“不像话,都已经两天了,怎么才报案?”教导主任解释说,“15号开学,16号迎接上级卫生检查,17号才正式上课。上课点名的时候,才发现少了4个人。”
孩子丢了,最要紧的就是抓紧时间找。李杰带着人,连忙赶到聋哑学校,将教职工都叫了过来。直到这时,女工张春玲才意识到,那天的陌生女人是人贩子。在警察的追问下,她回忆道:
“我记得她,穿着件绿色背带裙,带着4个女孩出门了。那天刚开学,我以为她是学生家长。再加上她前几天来过,我就没有多问。大门平时都是锁着的,因为赶上了开学,就没有锁门。”
随后,李杰来到宿舍,找到了马芳和席会琳,被拐女童的室友。作为警校毕业的李杰,没有和聋哑人打交道的经历。于是,学校派了聋哑老师阎青,当手语翻译。两个孩子告诉李杰:
“那个女人说,让我们跟他到城里。她先拉走了张水秀,后来又拉走了陈攀攀和王小云,最后把梁宁宁叫起来。她本来也想把马芳拉走,是我(席会琳)把她喊回来的。”
奈何,两个孩子年龄小,刚学手语没多长时间。就上面这段话,老师连说带比划,弄了半个多小时,才算是明白过来。没有时间能让李杰浪费了,更何况孩子已经丢了两天。离开学校后,李杰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附近的交通枢纽。经验告诉他,几个孩子很有可能是坐车走的。
翻遍灵璧县,名角出场:她不守规矩,没来看我!
第一站,李杰来到出租车管理站。因为聋哑学校地处偏僻,最近的地方,是三四公里外的两个小村庄。如果有人接应的话,很有可能是坐出租车走的。然而,经过全县60多名出租车司机的回忆,都否认拉过一个聋哑女人,和4个聋哑女童。
这时,李杰又突然想到,女童席会琳和马芳说过,“那个女人要把他们带到城里,过一夜再回来。”而灵璧县向南的方向,有宿州市和合肥市两个大城市。难不成,四名女童被带到了宿州,或者是合肥?
第二站,李杰又来到灵璧县客运汽车站,请求这里的站长协助,巡查灵璧县的车辆运营情况。说出来意后,站长二话不说,拿出所有的车辆资料。由于车子都不在车站,站长建议李杰先回去,等第2天再来。
大白天,一个聋哑人,带着4个小聋哑人比较醒目。无论是谁,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6月18号,早晨5点多,李杰便急匆匆地赶往汽车站。因为根据他从汽车站拿到的资料来看,早上6点开始,就要有班车从汽车站发车了。他想早点赶到车站,一辆车,一辆车的去问。
“司机,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聋哑女人,带着4个聋哑女童坐你的车?”然而,从早上6点多,问到7点多,都说没见过。7点30分左右,早班车都开出了车站,诺大的汽车站也空了下来。突然,李杰想到了一个人,自称是聋哑人的名角。
名角,60多岁的汉子,老光棍,永远光着个头,也是个聋哑人。几年前,政府可怜他,安排他去政府招待所浴室搓澡,吃住都在招待所。后来,浴室招待所归农行管,名角又在市政府大院里当勤杂工。
此前,李杰去市政府大院办事的时候,碰到了名角,两人闲聊了几句。当他得知李杰是刑警队长时,特别激动,还夸下海口,“我是灵璧县的聋哑人头子,外地来的聋哑人,不管男女老少,都得来我这里拜访。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,一定效劳。”
虽然事情过去了很久,但是李杰的印象依然很深刻。那天,李杰找到老聋哑人时,憋了半天,他才比划明白,“那个女聋哑人不讲规矩,来我的地盘,竟然也不来看我。”走的时候,老聋哑人倒是给了一点线索,“蚌埠那里,小偷小摸和拐卖小孩的比较多,你可以去那里看看。”
下午两三点,陆陆续续有汽车进站。李杰从老聋哑人那里离开,又回到汽车站,想把下午上班的司机再问一遍。这一次没有让李杰失望。其中一位女售票员回忆说,我有印象:
“15号中午,有个二十七八岁的聋哑女人,带着4个聋哑女童,坐我们这辆车去了宿州。刚开始,他还想买半票,跟我比划了半天,我没同意。”
李杰连忙问,“他们下车去了哪?”女售票员说,“那谁能注意?宿州这么大!”李杰顾不得休息,回去后叫上两名侦查员,带着手语老师阎青,连夜赶向宿州。就算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宿州,总会留下蛛丝马迹。
到了宿州后,李杰兵分两路。一组人负责车站、旅社和地摊儿,一组人去联系当地的聋哑学校和残联。
在宿州火车站附近,李杰一行人找了五六天,都没有有用的线索。不过,车站旅社的一位老板娘,倒是给他们指出了方向,“聋哑人喜欢抱团,你可以找些聋哑人去打听一下。”还别说,这个建议确实有用。
从淮南来的一对聋哑夫妻那里,李杰得知,在合肥火车站附近,有一伙聋哑人,专门培养了一批聋哑女童,教他们小偷小摸,也可以去他们那里看一看。
随后,李杰又直奔合肥火车站,和这里的派出所取得联系。根据那里的人反映,最近确实查了不少聋哑人的案子,但是没有找到照片上的4个女孩。后来,经过其他聋哑人的介绍,李杰又先后赶到南京和马鞍山等地。
7月中旬,李杰一行人,又回到了灵璧县。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时,失踪女童王小云的村子里,传来了好消息。同村的一个人,去徐州进货的时候,好像看到了王小云,被几个聋哑人控制住。等她想去找的时候,又找不到人影。
李杰又赶紧派侦查员,跑到江苏徐州,找了四五天时间。从广场火车站,到汽车站大排档。就连专门为聋哑人开设的徐州拔丝厂,也都找了一遍,都没有人影。后来,王小云的父亲直接让王小云的哥哥,跑到徐州打工,边打工边找王小云。
自从4个女童丢失后,但凡有一点线索,李杰都不会放过。在一次又一次地寻找中,98年很快就过去了。99年的时候,李杰又跑出去找了几次。中间还在上海抓住过一个盗窃惯犯,聋哑人郭玲。以及一个躲到海南三亚的杀人犯,聋哑人胡建坤。为了查案,李杰甚至被一个躲到山里面放鸭子的聋哑人,用猎枪顶在脑门上。
孩子丢了,父母的魂丢了,校长也愁白了头!
孩子丢了以后,最着急的莫过于父母。第一年,4个孩子的父亲自发地联合在一起,结伴出去找女儿。从春节,到夏天,直到麦收前夕,4个大男人才回来。然而,由于孩子走失,麦地早就荒了,草比麦子高。
孩子的父亲回来后,母亲接着出去找。梁宁宁的妈妈,陈攀攀60多岁的奶奶,王小云的妈妈,张水秀的妈妈。一人带着一床被子,走上了寻子路。他们从宿州出发,去了江苏南京,安徽淮南,温州宁波。哪里聋哑人多,他们就去哪里。
4个女人,可谓是吃尽了苦头。张水秀的妈妈,路上哭晕了好几次。陈攀攀的奶奶,多次病倒在路上。有次发烧,差点没了命。王小云的妈妈,已经精神失常,见到和王小云年龄相仿的女孩,就一口一个“小云,小云”的喊着。发现不是的时候,像是丢了魂一样。梁宁宁的妈妈,因为担心孩子被人贩子整容,看到小孩就先问人家会不会讲话,再和自己的孩子对比。
因为没有钱,4个女人,几乎是一路走,一路要饭。碰到好心人,能借住一宿。可绝大多数时候,都是在桥洞下住一夜。醒了哭,哭了醒,一夜就过去了。天亮后接着出去找孩子,贴寻人启事。
4个家庭,爸爸出去找,妈妈出去找,都没有结果。他们的情绪,也从刚开始的急躁,到失望,再到绝望,最后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到了聋哑学校。
张水秀的父亲,每天都要来学校找校长。拍着校长的办公室,冲着校长骂。自知理亏的校长,见到4个孩子的父母就躲。他越躲,家长就越生气。有一次,家长甚至要拿板砖打校长。
而为了找孩子,校长也没有坐以待毙。他利用关系网,到处打听。当得知蚌埠那里,有个叫郭玲的人,可能是人贩子时。校长立刻跟李杰过去抓捕。结果,郭玲死猪不怕开水烫,不管问什么,总是打着手语说不知道。气的校长要脱下鞋底打郭玲。最后经过调查,排除了郭玲的嫌疑。
4个孩子的丢失,让聋哑学校的校长成为了罪人。短短一年的时间,校长的头发已经全白了。
峰回路转,报纸打破僵局,第四个孩子去哪了?
2000年2月15日,距离4个孩子丢失,已经过去了一年零八个月。那天,《新安晚报》上的一条新闻,让李杰等人精神一振。那是一篇题为《走失少年为何不愿回家》的文章,文章中说道:
肥西县上派镇的一位摩的师傅,将一位走失聋哑女童送到派出所。经核实,女童名叫陈攀,并非是合肥当地人,现在还不清楚女孩的身世。希望社会各界提供消息,尽快将女孩送回家中。
看着报纸上的照片,李杰高兴极了,虽然和陈攀攀家长提供的照片有点不一样。可两年过去了,孩子又处在长身体的时候,变样也很正常。于是,李杰立刻联系了陈攀攀的家长,以及手语老师阎青和校长,准备连夜赶到合肥。
到了肥西县派出所,发现正是两年前丢失的陈攀攀。父母悲喜交加,搂着陈攀攀差点哭昏过去。而陈攀攀像是被吓到了一样,一直哭,一直哭。将孩子接回灵璧县后,在熟悉的环境下,陈攀攀的情绪恢复了不少,开始断断续续地透露了一些线索。
最终,李杰锁定了陈攀攀被拐去到第一个地方,江苏徐州。后来,李杰又开车带着陈攀攀,在徐州的大街小巷绕。找到了被拐走时,住过的地方,徐州市复兴南路三达小区的四楼。
通过和管委会的联系得知,4楼402,住着一户三口聋哑人。父亲正在坐牢,母亲在徐州拔丝厂工作,儿子叫孟辉,才27岁,但是已经留下了不少案底。没多久,孟辉就被“请”到了警察局。经过审问,一个拐卖聋哑人的暗网浮出了水面:
徐清,天津人,是天津那边聋哑人的头,和孟辉的父亲是朋友。从天津来徐州,住在孟辉家。杨建荣,唐山人,是徐清的手下。在徐清的指挥下,杨建荣跑到灵璧聋哑学校拐走了4个女童。其中一个,也就是最先被解救的陈攀攀,留在了孟辉家。王小云被徐清带回了天津,梁宁宁被卖给了青岛的阎美芝,张水秀被一个叫孙建国的人,带去了北京。
而陈攀攀在孟辉家里待了两年,白天出去卖字画,晚上回来睡觉,赚的钱全部上交。做不完的家务,挨不完地打。有一次,孟辉的母亲带陈攀攀出去卖字画,陈攀攀被两个聋哑人抢走。而陈攀攀趁两个聋哑人不注意,偷偷跑走。后来被摩的师傅发现,被送到了派出所。也算是阴差阳错,被解救了出来。
两年了,整整两年,李杰终于看到了曙光。他立刻部署行动,分头前往唐山、天津和青岛等地抓人。2000年,这伙聋哑人中有通讯设备的人不多,充其量也不只过是大哥大、传呼机。这几人中,也就老大徐清有台传呼机。
行动路上,李杰完全不用担心泄露消息。在当地警察的帮助下,李杰先后抓住了徐清、孙建国、阎美芝和杨建荣等人。
在徐清的家里,发现了被拐的王小云,以及另外一位,同样被拐来的聋哑女童周叶。在阎美芝家里,找到了被拐的梁宁宁。发现梁宁宁的时候,梁宁宁刚刚因为偷窃,被抓到了警察局。然而,在寻找张水秀的时候,却犯了难。
根据这群人交代,张水秀被孙建国带去了北京。而根据孙建国所说,他确实将张水秀带去了北京。但是在北京带张水秀卖字画的时候,当地的三个男聋哑人,将他打了一顿,把张水秀抢走了。
得知消息后,李杰又连忙赶往北京,去找那三个聋哑人。打听了很多地方,都没有发现张水秀的去向。最后,只能将徐清等人带回灵壁。而且,当下最重要的事,是把王小云和梁宁宁送回家。
一番折腾,已经是4月份了,当年被拐的4名聋哑女童,也找回来了3个。可越是这样,越是深深地刺激着张水秀的父母。这4个聋哑女童,最漂亮的还要数张水秀。拐走张水秀的孙建国说,“北京的聋哑人,看我身边有个漂亮的姑娘,嫉妒我,把我打了一顿,还把她(张水秀)抢走。”
张水秀到底在哪?似乎要成为了李杰的心病。当年的六、七、八三个月,李杰先后三次派人,去北京寻找张水秀的下落,最终一无所获。后来,为了寻找张水秀,李杰又在报纸上刊登消息,希望能够获得线索。
8月下旬,湖南电视台打来电话,希望将聋哑女童的事情,拍摄成纪录片。2000年9月,4集纪录片《无声的挑战》,在湖南卫视顺利播出。没想到,在众多的观众当中,就包括被拐的聋哑女童张水秀,以及拐走他们的人贩子。
那天,人贩子一家正在打麻将,张水秀在旁边为他们端茶倒水。旁边的电视机一直开着,尽管他们听不到声音,但是也能看着图像,图个热闹。突然,电视上出现的一幕,吸引住了张水秀。
张水秀放下茶壶,跑到电视机前,差点就要把头伸进去。因为在电视上,她看到了自己的父母。熟悉的身影,熟悉的村庄,还有已经被解救的同学陈攀攀、梁宁宁和王小云。
很快,张水秀奇怪的动作,引起了女主人的注意。当看到电视上的画面后,也顾不得打麻将了,一口气看到第4集。看完后,就不耐烦地关掉了电视。这一晚,人贩子一家都没有睡,正在紧急商量对策。
后半夜,张水秀推开了主人的门。打着手势说,“我要回家,我要回家。”也许是被晚上的纪录片吓到了,女主人点了点头,表示同意。但是又威胁张水秀,要求她不能说出这里的地址。
第2天,2000年10月1日,人贩子给张水秀买了一张火车票,又给他塞了100块钱,把她送上了回家的火车。等张水秀回到家门口时,张水秀的父亲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。他紧紧地抱住女儿,全家哭成了一片。
在审问人贩子头目徐清的时候,李杰曾经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,你们拐走这些聋哑娃娃,能干什么?徐清说,
“拐来的女孩,先让他们住家里,让他们给家里干活,到外面卖字画,再教他们偷东西,之后去找买主。和买主谈好价格后,就能以找工作的理由,将这些聋哑人卖出去。如果卖出去前,已经教会了他们偷窃,还能卖出个高价……”
徐清等人正是利用别人的同情心,让被拐的聋哑女童上街卖字画。赚到钱后,再转手卖给别人,能赚两份钱。而所谓的买主,也不是好人。他们通常控制着好几个聋哑人,让他们从事偷窃、乞讨的勾当。一旦被抓住,这些人可以利用听不见,不会讲话为理由,逃脱制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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