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仲开龙贪污数额特别巨大,犯罪情节特别严重,本应严惩,但鉴于其在关押期间所写的《全息中文码》,经鉴定在编码方法上具有发明价值,且归案后能主动坦白全部犯罪事实,有悔罪表现,依法改判仲开龙死刑,缓期二年执行,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”
1993年12月1日,死刑犯仲开龙接到了最高人民法院的改判书。
要知道,被判处死刑的罪犯均犯过滔天的罪行,曾对国家和社会有过极大危害。
这还是建国以来,首次死刑犯因发明成果而被改判。
仲开龙当初因特大贪污罪,被判以死刑时,年仅24岁,正是人生中最好的时候。
人们都以为他的人生已经完了,而他在死刑未执行期间,仲开龙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研制出一个重大发明成果,使“刀下留人”,重获了新生。
那么,他是如何发明全息中文码的?他又是为何贪污入狱呢?后来的生活怎么样呢?
一、判决死刑后的恐惧与挣扎
“你看他那个死样,一句话都不说。”
“别管他了,都是快要死的人。”
在江苏省南京市的一座监狱中,仲开龙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,面色铁青。
他已经好几天没说过话了,狱友们在旁边议论。
是啊,他是一个快死的人了,法院已经结案了,确定判决死刑,他就只能在监狱里等死了。
在一审判决之后,他急切地找到律师,紧紧抓住这个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“我要上诉,帮我上诉。”
“根据法律规定和以往的判决案例,上诉应该也是维持原判,当然我可以帮你试试。”
仲开龙绝望地松开了手,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徒劳,但是又能怎么办呢?
他不甘心,不想死,花花绿绿的世界太美好了。
自己还有老父母、三个姐姐,他们辛苦培育自己,如今自己才24岁,还没好好报答他们,就要死了,他太不愿意了。
可是法律怎么可能管你愿不愿意呢,毕竟仲开龙犯法了啊。
如今只能通过上诉,获得最后一点活着的时间了。
仲开龙被带到监狱时是1992年3月,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。
春风滋润下的南京,遍地展露生机,风也越来越暖和。
身陷囹圄的仲开龙,并没有感受到天气的温暖,他仿佛置身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冰窖里。
整个人肤色苍白,眼神空洞,瑟瑟发抖,食寝难安。
在监狱的前几天,他似乎看不到任何人事物,也没必要关注任何人事物,因为他已经没什么希望了。
躺在铺着棉被的监狱床上,他睁着盯着上铺的床板,想起自己的父亲、母亲还有三个姐姐,过往的种种画面,浮现在眼前。
在江苏省如皋县老家,他在出生时就被父母寄予厚望。
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,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,过着“众星捧月”般的生活。
仲开龙的名字是乡里的一位老知青取的,因为老人家看这孩子骨骼奇异,有龙象,因此取名“开龙”。
自幼家境贫穷,父母省吃俭用供他上学,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学有所成。
三个姐姐也是凡事都让着他,竭尽全力保护他成长。
这份沉甸甸的爱,对于仲开龙来说,是前进的动力,更是巨大的压力。
从这里来看,原生家庭殷切的希望,及其所带来的压力,也成为后来仲开龙走向贪污的重要推手。
在不懈努力之下,仲开龙从小学到高中保持着优异的学习成绩,一直是许多家长眼中“别人家的孩子”。
都说,穷人的孩子早当家。
1984年的高考填报志愿前夕,十分懂事的仲开龙理解家境的艰难,父母姐姐的不易,本来完全可以考取重点本科的他,考虑到本科高昂的学费难以承担,于是转而报考了中专。
这样学费相对要便宜一些,并且在校学习时间短,可以早点毕业赚钱,补贴家用。
仲开龙轻而易举地考入了江苏贸易学校,并且后来顺利毕业,被分配到江苏化工进出口总公司江苏分公司工作,端起了铁饭碗。
这一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子,家家户户前来道贺。
在那个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的年代,能端上铁饭碗,是人人都十分羡慕的。
大家都说,当年的老知青预言成真,果然是人中龙凤啊。
刚刚步入社会的仲开龙发扬了一贯的认真努力的精神,在公司宣科开票员岗位上兢兢业业,负责仓库部分物资的管理和财务结算工作。
在本职工作之外,他一个乡下来的中专毕业生,在这个诺大的公司,可以说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。
相比于村里人对他的各种夸赞和吹捧,仲开龙在这里感到十分卑微和孤独。
不仅如此,自己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着实有点可怜巴巴,只有区区100块钱。
在当时,这样的工资也着实不高,每个月补贴家用之后,便所剩无几了。
“什么时候才能赚大钱,带着父母姐姐走向富裕,报答他们呢?”
看着手里的工资,仲开龙感到希望渺茫,只能继续努力工作,期待有一天脱颖而出。
正在瞌睡呢,有人送枕头来了,一个人的出现,彻底改变了仲开龙的现状,也一步一步把他拖进了地狱。
“老同学,好久不见啊!”
迎面走来的人有点眼熟,胖胖的身躯,油光满面,把自己硬塞进了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里。
“老夏,是你啊!”
仲开龙认出来了,是上学时的老同学。
“你看起来混得不错啊。”仲开龙恭维道。
“哪有哪有,再有钱,也没你权力大啊,哈哈。走,下了班请你吃饭。”
仲开龙和老夏去了饭局,高档餐厅的好酒好菜,让他涨了不少见识,也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奢华。
“想不想天天过这样的日子?”老夏有些调侃地问道。
“哪过得起啊,可不像你这样的大老板有钱。”仲开龙无奈地说道。
“啪”,5000块钱拍在了仲开龙面前,仲开龙被老夏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,更是被眼前这么多钱给吓得愣住了。
“只要你肯把仓库的物资拿出来,我就能把它卖掉,我们一起赚钱,每天5000块钱都不在话下。”
缓过神仲开龙没有立刻答应,而是说回去考虑考虑。
他知道,窃取国家物资倒卖,是违反法律的。
但是每天5000块钱,和自己每个月100块钱的工资,形成强烈的对比,自己熬到什么时候才能赚这么多钱呢?
靠着现在的工资永远也不可能发家致富,让别人看得起我啊。
巨大的财富诱惑逐渐战胜了正义的信念,仲开龙决定上了夏同学的船,和他一起赌一把。
在随后的三年里,夏同学和他哥哥,以及仲开龙三人紧密“合作”,将仲开龙管理的仓库物资,偷偷拿一部分出来倒卖,赚取大量金钱利益。
仲开龙保持着低调,只是偷偷地花着这些钱,并且极力掩饰,一直没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劲。
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公司监管领导最终发现了不对劲,于是秘密调查这件事。
最终水落石出,把仲开龙送上了人民法院的被告席。
这三年时间里,仲开龙贪污倒卖国家物资,从中获利高达百万元,情节极其严重。
经过一年多的盘查和审理,最终在1992年3月,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布一审判决,仲开龙获死刑。
听到判决的仲开龙近乎瘫倒在地,他不相信、不愿意、不甘心。
回忆到这里,这些感受再次冲上仲开龙的心头,他躺在床上,闭起眼睛,流下了滚热的泪珠。
后悔、悲伤已无任何用处,再怎么挣扎也于事无补,自己只能等死了。
他逐渐开始意识并接受这个事实。
就在仲开龙颤颤巍巍地过着最后的日子时,一本杂志的出现,点燃了他的希望。
二、发明专利的“盾牌”,挡住了死神的“子弹”
“绷…”漆黑一片,可怕的死神向他射出了子弹。
睡梦中的仲开龙又一次被吓醒。
吃不下、睡不着、刚睡着就会被噩梦吓醒,这是他进入监狱几天以来的常态。
死刑的判决像一把剑悬在他的头顶,他每日十分害怕紧张,似乎只能等死。
就在这时,他看到了桌上突然放着一本杂志。
封面有一个小女孩的照片,还有几个字——“十五岁的奇迹”。
死亡的恐惧瞬间消失了很多,他好奇了起来。
打开一看,原来是一名叫做杜冰蟾的15岁小女孩。
她发明了“四拼”的全息汉字码,也成为了世界上产生重大发明的最小发明家。
酷爱文学、颇有文学天赋的仲开龙立马对这种“全息汉字码”来了兴趣,开始仔细翻看起来。
他发现,在看这则消息的时候,自己的恐惧暂时被忘记了,身体也没那么紧张了,于是他决定研究研究“全息汉字码”。
说干就干,他向管教人员借来了一本厚厚的汉字字典,开始翻看起来,研究其中的每一个常用汉字。
很快,仲开龙得出结论,全息汉字码不一定非得四拼,完全可以三拼,这样既容易学,使用起来也更快。
对于全息汉字码的研究,在仲开龙的心中燃起了一束火苗,给他带来希望。
他开始忙碌于这件事来麻醉自己,减少恐惧感。
只是这一束火苗上有一层密封玻璃罩,等到玻璃罩内氧气耗尽,火苗就会熄灭。
仲开龙也知道最终没有希望,不过目前也只能做这件事了。
他不停地将手中的字典翻了一遍又一遍,就快要翻烂了,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、琢磨三拼方式的全息汉字码。
看到仲开龙如此废寝忘食地翻看字典,管教人员也感到欣慰。
他们接下来对仲开龙说的一番话,让其心中火苗上的玻璃罩,打开了一个小窗户,透进空气进来。
“如果能有重大发明的话,国家法律规定是可以获取减刑的。只是目前国内还没有死刑犯因为发明而避免死刑的案例,但是你也不要放弃希望,可以试一试,万一成功了呢。”
仲开龙听得眼前一亮,他终于真正看到了希望,看来还是有可能活下去的。
这下,仲开龙更加倾尽全力研究全息汉字码。
即使不断遭到部分狱友的嘲笑,他们劝他不要垂死挣扎了,没用的,仲开龙也没有理会,只管研究自己的内容,有时还会理直气壮地教育他们。
“你们会记住我的,你们会因为和我在一起而感到荣幸。”
他天生的傲骨再一次被激发了出来。
经过数月的研究,仲开龙整理出了厚厚的200页研究初稿。
但是这还没有说明什么,还有很多难题有待完善,还没有付诸实践。
当你越努力的时候,越容易遇上贵人。
这时监狱里就进来一位计算机方面专业的犯人。
仲开龙比较擅长文学,计算机方面的知识一直是他的短板,但是全息汉字码是一种汉字输入法,必定需要很多计算机方面的知识。
于是,仲开龙赶紧找到这位懂计算机狱友求教。
这位狱友也是知无不言。他发现仲开龙的汉字全息码重码率太高,建议他降低一些,还给了很多实用的建议。
监狱的管教人员看到仲开龙如此认真执着,也不断给他提供法律框架下的帮助。
例如联系仲开龙的家人,帮他买一些计算机、汉字方面的书送到监狱里来。
有时,管教人员也会自己去帮仲开龙去图书馆借书,仲开龙十分感激。
在懂计算机的狱友以及监狱管教人员的帮助下,仲开龙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,取得了不小的突破。
全息汉字码的研究,不仅让仲开龙看到活下去的希望,还让他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好,不然一直处于极度悔恨、愧疚和恐惧之中,只怕他都熬不到死刑执行的时候。
就在仲开龙全力以赴,想要依靠重大发明,获取一线生机的时候,一纸判决书让他再度陷入绝望。
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的二审判决书送来了,仲开龙贪污案维持原判,判处死刑。
仲开龙心凉了,倒不是因为判决结果,结果早在意料之中,主要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,二审判决下来了,自己的全息汉字码还没有发明出来,所有努力都白费了,自己还是要被送上刑场了。
听到消息的仲开龙再次陷入极端的恐惧、绝望,每天保持着沉默,什么也不想做,只是躺在床上。
这时,管教人员再次帮了他。
他们找到仲开龙谈话,给他分析一下目前的情况,因为死刑判决都需要提交到最高人民法院进行复核。
所以他还有时间,在复核下来之前,他如果能把这项发明做出来,那也是有希望的。
听到这里,仲开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决定继续做下去。
伴随着阵阵知了的欢唱,仲开龙在1993年夏天,完成了全息汉字码的研究,战战兢兢地提交给监狱管教人员。
管教人员以最快速度将仲开龙的发明成果,提交给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,并在重重审批后,交到了最高人民法院。
最高法负责审查的领导们极其重视。
他们进一步研究确认这项发明是不是仲开龙本人创造出来的,以及这项发明的重要程度。
对此最高法的工作人员也到监狱进行实地调查,监狱狱友和管教人员皆为仲开龙证实发明的真实可靠。
那么这项发明到底算不算该领域的重大发明呢?
三、死里逃生,走上自我救赎之路
深冬的南京,被偶来的白雪抹上了浓妆,看着外面雪花飞舞,牢房里的仲开龙惴惴不安。
距离他提交发明成果,已经过去近半年,从夏天到冬天,仲开龙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来,他不知道等来的将是死刑还是改判。
不久,消息终于来了,一封盖着“最高人民法院”红色印章的判决书,送达了监狱。
经过中文信息学会,汉字编码专业委员会的技术鉴定:
仲开龙的全息汉字码属于该领域的重大发明,并且有悔罪表现,因此由死刑立即执行,改判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。
捧着判决书,仲开龙泣不成声,很久才平静下来,他终于能够活下去了,不用再整日担忧了。他也成为新中国历史上,第一位因为发明创造而改判的死刑犯。
得到改判之后的仲开龙更加坚定了发明创造这条自我救赎之路。在狱中,他认真改造,潜心学习,后来又由死缓还为无期徒刑。
随着发明的东西越来越多,表现越来越好,仲开龙的刑期也从无期改为20年,后又有两次减刑,分别减了1年及两年半。
一转眼,十年过去了,仲开龙获得国家专利局颁发的专利证书已经达到了7本之多,他离走出监狱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了。
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,他说,自己后面人生要做的,就是尽力挽回被自己弄得声名狼藉的家庭。
他的死里逃生,受益于自己孜孜不倦的探索,受益于家人、监狱管教人员和狱友的帮助和鼓励,更受益于国家完善的法律制度。
据知情人士透露,现在他的妻子在一所211大学工作;仲开龙的女儿已经12岁,将要进入初中学习。
仲开龙为自己赢得新生机会后,生活平淡而幸福。
结语:
在关键时刻,仲开龙通过发明创造这样积极正向的方式,将功抵过,获得死刑改判的机会,有这样的法律制度,他是幸运的。
纵观仲开龙的前半生,他有家庭和村里人天生的善良勤劳朴实,但是家里人对他的过度重视和付出,在提供了很多帮助的同时,也让他心生愧疚,肩负发家致富的巨大压力。
这种压力,让他在面对同学给出的财富诱惑时,失去了善良的本心。
他当时感觉,赚不到钱所带来的愧疚感,远比贪污带来的风险要让人难受,所以他走上了一条违法犯罪的道路。
幸好他迷途知返,诚心悔过,并通过正当的方式求得活下去的权利,这也算是让人欣慰了。
参考资料:
1、吕传彬《建国以来,首例以发明成果改判的死刑犯》. 启迪与智慧
2、晓寒、崔洁《死刑犯发明全息中文码》. 中国检查报 1994.2.20
3、闻彤《建国以后首个以发明成果改判的死刑犯》. 博览文萃 2013.4
4、《发明专利说明书——汉字全息码》. 掌桥科研
编辑:栖心草堂
责编:Thali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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